1585-饥饿的睢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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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长孙忘情的担忧是多余的。
  拥有监国命令的军队,和监国直接就在军队里面的大军,是两个概念。
  艾丽娅并没有歇息一整晚,她的意见或者说命令很简单。
  她光明正大进城去,对方就得拱手而降,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是大军需要修整,就这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军才重新开拔。
  骑着高头大马的长孙忘情在中军之中,旁边是甩着头跟着走的照夜玉狮子。
  有人疑惑为什么监国公主不骑自己的战马,旁边的人就解释战马战马,当然是作战的时候用的。
  精骑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的,监国公主的勇武昨天大家都见过,自然也就没有意见了。
  事实上昨天一战,艾丽娅给大家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那是去而复返的那一幕。
  当时哭喊监国难道要弃他们而去的兵卒,是江淮新近招募的兵卒,如今自然成了监国公主最忠实的拥趸。
  大军沿着道路前进,一路过了通桥,顺着延绵的山坡往前走。
  不得不说,倘若不是兵荒马乱,河南的景色堪称秀丽。
  溪水河畔清澈见底,亭台小榭村落连绵,田野上自有一番丰收景象。
  但是这样的对比越是强烈,就越是让人觉得睢阳如今的困苦实在是不值得。
  救援心切佂的来瑱不由得一次次将马鞭打在马背上,提速前行。
  大军最先抵达的是最近的临淮,艾丽娅——或者说监国公主李虫娘,终于要正式出场面对这些臣子了。
  天上下起了微微的细雨,临淮城中此刻带着些许烟雨迷蒙。
  长孙忘情此刻还是着甲,如同李虫娘模样,大军在城外短暂等候,她带着亲卫进了东门。
  也不容守城兵士通禀,曹雪阳和燕忆眉各自率领五百军卒,直接接管了临淮城东门,随后直奔贺兰进明的中军府。
  在这样的阵势里面,混进去一辆马车,其实并不算太扎眼,
  如今贺兰进明正在中军大堂内惆怅地坐着。
  虽然他不想发兵睢阳有一千个理由,但是很显然监国公主李虫娘都不会听。
  对方的到来,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毕竟理论上大家都是大唐的臣子,朝廷的兵马,见死不救一旦上报,总要是他们来承担责任。
  听闻大军就在身侧,这两日他心中更是万分忐忑。
  他甚至梦到睢阳将士浑身是血地前来索要他的性命,为首者便是那个咬断自己手指的南霁云。
  亲兵送来的午饭已经凉了,贺兰进明仍端坐着不动,他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门口值守的兵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贺兰进明长叹了一声,果然,监国公主的勇武传说,是真的。
  那可是足足五千叛军精锐骑兵,有心算无心啊……
  闻听李虫娘来了,贺兰进明只有惊没有喜,他呆呆地看着中军大堂的一切,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但作为河南节度使,他难道还能躲避不成?
  犹豫了一下,贺兰进明是正正衣冠,跪倒在中军大堂的门口。
  曹雪阳带着三十名兵士进了中军大堂,第一眼便看到跪趴在地的贺兰进明。
  此时此刻,恰似前日模样,对方前倨后恭,俨然是知道自己有问题,心虚得紧。
  曹雪阳恨不到抽出佩剑,当即结果了贺兰进明的性命!
  但她忍住了,她用单手拉起了贺兰进明,语气平和但也没有了任何虚礼地说道。
  “贺兰大人,殿下来了,请召集将领们前来听旨。”
  贺兰进明让亲兵去敲响了府院内的鼓,趁将领们赶往中军大堂的时间,长孙忘情扮作李虫娘在将桌后坐定。
  她边翻看着军务文书,一边问起了贺兰进明河南唐军的情形。
  出乎意料的是,贺兰进明回答得十分详尽,就连治下每座县城有多少义兵都一清二楚。
  而且诸多内政事务也记录清楚,长孙忘情问了几句具体的军职分配,果然与文书上的记载不差分毫。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贺兰进明:“贺兰大人,你的才能让我刮目相看,那为何你没有出兵救援睢阳呢?”
  贺兰进明泪流满面,仰头长叹地说道:“事已至此,贺兰也只能无言了……”
  “……”
  “贺兰只求殿下一事,请允许贺兰进明留在中军,待解救睢阳之后,再赴凤翔。”
  曹雪阳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皱起:“贺兰大人,你怎么知道自己要被调任朝中?”
  贺兰进明看着地面,脸色木然,迟迟地没有说话。
  众将领经过中军府大门时,兵士们已告诉他们监国公主来了。
  来到中军大堂,看到贺兰进明脸色黯然地站在将桌下面,而将桌后面坐着一位全身着甲就连面甲都没摘的女将。
  大家于是猜测那人就是李虫娘,他们立即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两旁。
  待将领们到齐,长孙忘情站起身。
  曹雪阳从兵士双手之中捧过令旨,大声说道:“众将领,听旨!”
  贺兰进明立即带领所有将领跪趴在地,待曹雪阳读过圣旨,贺兰进明也已浑身是汗。
  他确定李虫娘已知道河南真实情形,并且不准备和她皇兄李亨留半点颜面,亦或者服软。
  其实,自从这么多军卒迈入大堂之时,他就感到了这一切。
  贺兰进明浑身无力地爬了起来,曹雪阳又大声说道:“着天策府宣威将军曹雪阳,暂领临淮守军!”
  众将领刚从地上站起来,闻听曹雪阳所言,又立即躬身施礼,大声说道:“末将愿听大人调遣!”
  “好!”曹雪阳又拿起名册,挨个点卯。
  点卯完毕,曹雪阳正色道:“诸位与本将军一样,领大唐俸禄,食百姓粮食,为天下死而后已是理所应当,然睢阳被困至今,守住了运河,挡住了叛军南下江淮,功莫大焉,如今大家不能再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了!”
  众将领闻听,全身为之一振。
  事实上,河南诸城池之间亲缘密切,他们在临淮按兵不动,也频频招致百姓的谩骂。
  高适尚且在睢阳城中有家人,何况是临近睢阳的临淮城呢?
  骂他们不去打叛军却畏缩在临淮,骂他们贪生怕死不顾天下安危,比比皆是。
  他们之前羞愧,却也有借口可以自我安慰——不是我们不想打,是节度使大人不下令出兵。
  但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借口了,便只有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答道:“末将领命!”
  洪亮的喊声震的中军大堂微微颤抖着,贺兰进明也浑身颤抖。
  他扭脸看着将领们,似乎不认识了这些曾经在自己帐下听令的守将。
  “好!”曹雪阳大喝一声。
  她猛然抽出了腰间佩剑,一刀砍断了将桌,声色俱厉:“从此后,抗令不尊者,畏缩怯战者,形同此桌!”
  众将领浑身一震,曹雪阳又大声说道:“救下睢阳,击败叛军,我将为诸位请功!这是二转的策勋!”
  长孙忘情坐在案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防备着贺兰进明的狗急跳墙——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曹雪阳留了下来,准备粮草军械,整备骑兵,明日押后出发,兵发睢阳。
  大军继续进发,依旧是来瑱领军,长孙忘情代替艾丽娅坐镇中军。
  艾丽娅始终没有露面,她在等,等河南这边的妖鬼邪异对‘她’出手。
  对方既然能拦路,能蛊惑许叔冀,甚至压抑贺兰进明这个河南节度使,理应不会干看着她调兵遣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似乎极为畏惧她。
  原本隐约可以察觉,甚至斥候都见到了的神异姿态,那些血色浓雾,在她率领大军抵达之后烟消云散。
  贺兰进明身边的江湖人非常自然而然地向监国殿下献上了忠诚,却对之前的特异毫无印象。
  那隐藏在河南地带,隐藏在这十多万叛军笼罩的势力范围内的苯教教众,就像是挖地洞消失了一样。
  可问题是,他们真的就消失了吗?
  ……
  ……
  就在艾丽娅离开临淮的那天,睢阳城内就剩下了两千斤面了。
  如果没有援兵,这将是睢阳城将士们的最后的军粮。
  南霁云确实带回来了粮草,但是张巡从吃人的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既然能够活人,那就还是多活点吧……
  粮草和牲畜被分发给了百姓,城中的瘟疫似乎因为粮食短暂的供应而得到了抑制,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守城的将士留了一部分粮食,但是城中有三万百姓嗷嗷待哺,两千多军卒节俭着吃喝,也只支撑了几日。
  晚上,许远下令将两千斤全熬成粥,从今日起,睢阳将士每天只能喝一顿粥。
  一斤米面熬成粥,足够一个人喝多久呢?
  吊命或许是够了,但是要上城墙厮杀,似乎又显得有点过于单薄,供给不够气力。
  许远对张巡说不该分的,守城更重要。
  张巡没有说话,他眼底已经有了沉重的血丝,形容枯槁,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尸鬼。
  晚上,张巡和许远躲进了府衙大堂,两人面对面地一语不发地坐着。
  南霁云不在,他在巡城,可是观感很奇怪——似乎自从他离开睢阳再回来之后,有什么东西就变了。
  两更时分,张巡和许远站了起来,走出大堂,抬头望着星空。
  一层隐约发白的云挂在了天空,让星星变得朦胧缥缈,似乎看的见,又似乎看不见。
  张巡和许远互相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回到了大堂,默默地坐着。
  直到三更,两人才和衣勉强睡去,睡得很浅,手边都带着刀。
  第二天一早上,张巡和许远迎着初升的太阳登上了南城城头。
  张巡看到,几乎所有的兵士都趴在垛口向远处眺望着。
  可叛军营寨之外的远方只有迷离的晨雾,看不到援军的影子。
  兵士们依旧都专注地望着,那神情就像一个孩子在等待着出走多日的父母突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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