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5-未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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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教的教众，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骑兵！骑兵来了！
教众们悍不畏死地迎上去，长街的周遭，顿时陷入混战之中。
更糟糕的是，被陌刀队‘压制’的红衣教牡丹，一时之间竟然拿这五个人毫无办法……
按理说，不该这样的。
突袭田神功的，原本是三大护法。
他们甚至考虑到了江湖人可能会插手这件事情，想了很多办法混淆视听。
只要杀了田神功，再举他的旗号造反。
红衣教不但能够报仇，还能够反过来搅浑大唐这一池春水！
本身江淮就像是一个引而不发的火药桶了，那为什么不直接点了它呢？
到时候暴怒的‘平卢军’在整个江淮烧杀抢掠，就变得理所当然。
而红衣教则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击退这些穷凶极恶的‘平卢军’，保护一方平安。
罪责当然都是唐军的，甚至是那个所谓的圣人的。
你不杀田神功，平卢军怎么会造反？
虽然真正的平卢军在失去主将之后，只会瓦解，假的平卢军是红衣教假冒的，可谁知道呢？
民心看不见摸不着，想要收拢的时候，如同针尖挑沙。
可是想要败坏的话，只需要最下作的冒名顶替就足够了。
骗局也会有人信，而且绝对不会少。
有识之士看得清楚，可是无力扭转既定的事实。
因为这从逻辑上来说，是通顺的，而有了这么一个逻辑，就有了最基本的法理。
皇帝老儿冤杀将主——造反——报复——合情合理。
皇帝要杀一个将军，很简单，就像是边令诚，拿着圣旨就去杀了。
可是也不简单，要有罪，哪怕是假的罪名，也得罗织一些。
红衣教安排了许多，谋划了许多，今天晚上这次刺杀，是一切的开端。
可是没想到连续遭遇两拨不速之客……
不，确切地说不速之客是缭千华。
这个用着明尊琉璃体功法的女人，有着异常强悍的实力。
哪怕是论起各门各派的顶尖个体战力，她也能位列其中，在明教之中位置绝对不会低。
两个红衣教护法长老，被对方压着打，这人不是明教圣女，就是护教法王。
因为她的加入，三个袭击田神功，力求速战速决的护法一下子就是只剩下了牡丹。
而更令红衣教心惊的，则是这些大家都知道会来‘抓捕’田神功的盗匪。
不愧是当初高仙芝的亲兵护卫，五人一队就压制了牡丹。
只能说一旦让这些军卒结成军阵，就算是江湖高手也讨不了好……
牡丹抽身离开战圈，江湖人高来高去，要走的话，对方拦不住。
可她的任务是杀人，反而刚好对应了这些‘盗匪’的本职。
他们是高仙芝的亲兵，如今反过来保护田神功，绰绰有余。
当年高仙芝带兵只两万人就威震西域，那些西域胡人、波斯人就没想过刺杀？
答案当然是做不到……
牡丹脸色有点难看，因为来的骑兵更多了。
杀不了田神功，那就只能换个办法。
“杀了这些陌刀兵！”
她大喝了一声，周遭的一些教众回头助战，混入战团之中。
为什么艾丽娅非要这些人，去抓田神功？
牡丹之前也不懂，但是她的主人，红衣教的教主霍桑懂。
他跟牡丹说，这才是那位圣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新官上任要重审案件，尤其大案要案，要凝聚威望。
皇帝上任要大赦天下，尤其是恩赏之前被贬斥的旧臣，这是要彰显仁德。
大唐要中兴，需要的是让人相信，大唐可以中兴。
圣人割发代首，让这些盗匪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是最为深沉的大复仇思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情感宣泄。
吴越春秋的时候就奠定的文化根基，哪怕是历经发展，有了成文律法，也不曾消失。
这理所当然和唐律是相悖的。
要知道明文正典的死刑的存在，其重要意义就是避免复仇主义者私力救济。
但问题在于，律法这种东西，某种意义上是和人性对立的。
它规定的是秩序，而不是人心，而现在大唐失去的，就是那份人心。
所有人都知道，盗匪该死，哪怕事出有因，盗匪依旧该死。
所以盗匪死了，圣人亲自斩立决，三十三人尽死。
割发代首的那一束圣人的头发，送回长安。
朝廷文武百官都验明正身，勾决了这些逃兵盗匪的户籍。
然后圣人说，你们去吧，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去把田神功抓来，我替你们治他的罪。
汉朝是儒家大复仇主义最盛行的朝代，为父母血亲朋友而杀人的事情层出不穷。
这种事情大多都被社会所赞扬，很多杀人者都会被赦免无罪甚至受到嘉奖。
公羊派甚至宣扬不但当代的仇可以报，即使百世过后依然可以报仇。
即所谓“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这不合唐律，但是合人心！
人心是比律法更重要的东西。
如今的大唐，缺的不是唐律，而是这份刚毅的人心。
刚毅！血勇！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皇帝是超然的裁决者，但是超然有不同的体现方式。
李隆基的超然，让所有的野心家都发笑。
而李虫娘的超然，却让所有的野心家都为之心惊。
很多人会认为儒家的“仁”和“大复仇”主义的自相矛盾，但它们其实是自洽的。
对个人来说，不管你认为人性本来是善是恶，但我们该追求的是善是仁。
理想状态下这种仁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
不过这只有圣人能做到，普通人的“仁”是分亲疏等级的。
所以李虫娘是圣人——不只是皇帝或者尊称。
这是比什么事情都更让野心家感到害怕的事实。
大唐的向心力和血性一旦再度被激发，被凝聚起来，哪方势力还敢妄想其他？
这是一场堪比太宗释放死囚归家务农，次年尽数返回的政治作秀，赌注是半个天下。
当兵吃饷的，要是再劫掠民众，就要小心了。
被劫掠的，想要反抗，那也有了前尘印鉴。
为将者作恶，要担心失了君上的恩宠，背了民间的骂名。
这种事情的警告意义之重大，甚至远远超过了田神功这个人所能背负的罪责。
牡丹杀不死田神功，那就只能把这件事情搅浑，决计不能让那个所谓的‘圣人’得逞。
我不知道有圣人！
我只知道有教主——
田神功顾不得伤势，还在后退，逐渐拉开了和陌刀兵、红衣教刺客的距离。
可就是这种退缩，让陌刀兵也被迫跟着后退，一时之间那如墙而进人马俱碎的气魄为之凝滞。
倘若是高仙芝在，就不会退——刺客刺杀最害怕遇到的，绝对不是逃窜的目标！
牡丹眼前一亮，某一刻，她抓起旁边一张烂掉的木桌挥了过去。
轰然巨响中，整张桌子碎成木屑飞舞。
斩来的陌刀刀光破开碎屑，波斯弯刀如同毒蛇一样绕了进去。
顷刻之间，一名陌刀兵的手臂被绞成残肢，飞洒混入木屑之中，血雨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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