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3.6-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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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天下容易，安天下艰难。
　　倘若论战阵杀伐，艾丽娅闭着眼睛都能当天下第一。
　　可要真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那还要什么仁德，要什么修养，要什么民心？
　　收拢民心，太难了……
　　李世民当初释放死囚，允许他们回家农忙，然后再回来问斩。
　　虽然背后铁定有百骑司的人盯着，毕竟能够当死刑犯的家伙，就算不是穷凶极恶也绝对不会是什么良善。
　　但是这无关乎天下万民安心——所有人提起这件事，都只会觉得皇帝有仁德，觉得朝廷有法度。
　　这就是民心……
　　看不见，摸不着，但是需要用最大的努力去维护的东西。
　　中央的权威，不仅仅是要用武力打出来的，还要依靠名为法度、规矩、民心这些无形的资产。
　　汉家天下四百年，多少忠臣拼死，多少良将效命，多少臣民自称汉族汉人？
　　曹魏一统，可是还没有收心，就被司马篡位，司马家得位不正，天下诟病，更有八王之乱。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现在要重拾信誉，何其艰难啊……”
　　艾丽娅望着那些盗匪——或者说是曾经的高仙芝亲卫们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很是有些心累。
　　她其实没骗对方，这确实是她能为高仙芝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因为高仙芝的后人，已经去世了——只是在天宝八年，高仙芝加特进，受封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员。
　　同时他的一个儿子被恩荫五品官，可是后来战乱时候，他的家族离散，没了高仙芝这个主心骨，已然没落。
　　哪怕艾丽娅给高仙芝、封常清平反，也没办法恩荫到他的后人，反倒是这些亲卫借用了他最后的香火情。
　　或许这算是一种政治表态甚至于政治表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艾丽娅这番无奈是真的。
　　她宁可自己给自己一刀，都轻松过梳理这些事情，打仗多简单啊……
　　颜真卿躬身拜下：“臣有罪——”
　　“你又有什么罪？”
　　“劳动圣人……死罪！”
　　“起来吧，死罪死罪，该死的早就死了，你有功，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最好。”
　　艾丽娅甩开袖子，转身离开：“但凡能够多活我大唐百姓一人，那都是天大的功劳，我又何惜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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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丽娅的头发，被金环束起，送回长安。
　　同时送回来的，还有令旨和一批档案。
　　这批档案就是被调走的高仙芝亲卫的名册档案——他们之前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唐精锐。
　　而且还是高仙芝这种最高将领的亲卫，自然都是有名有姓，从各队之中遴选出来的。
　　三十三人，其中有二十名是从关中去到安西的长征健儿，十三人是西域本地的良家子。
　　那个盗匪的首领，就是西域出身的唐人，只是看眉眼就知道大抵是关中移民，完全没有西域特征。
　　这件事情像是飓风一样疯传了整个长安，然后老百姓反应比朝廷还大——
　　数千长安民众伏阙，甚至险些冲击宫禁，要当今皇帝给个说法。
　　大唐还有可战之士没有！带甲的男儿都死绝了吗！
　　如果百官都是软骨头，那你们就给句话！我们长安人自己带甲带兵去把田神功抓回来！
　　什么江淮，什么刘展，什么盗匪——太上皇割发代首的事情你们看不见吗！
　　带头的老人已经一百零三岁了，这种人在大唐叫人瑞，在大明叫寿官。
　　按照大明制度，奖励“德行着闻，为乡里所敬服者”为寿官。
　　只有官帽官服、没有爵位，而且受赐年龄门槛就是百岁，一直到万历以后才降为七十岁。
　　而且只在恩诏颁布时，才得以赐给，整个明朝三百多年里仅授过十九次。
　　整个旧明三百年，寿官也只有几百人，这些人别说见官不拜了，见皇帝那也不用拜。
　　在大唐哪怕没有这样的官职，可人家年龄名望摆着，谁敢动他？
　　如今一个百多岁的人瑞带头，禁军一退再退，甚至直接缩回了宫墙上。
　　有宦官咬咬牙想要驱逐，被人一拉就抓了回来。
　　“你疯了！他老人家今天要是倒在了这里，你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可是——”
　　“没有可是！听诸公的！”
　　等什么？当然是等朝廷的反应……
　　不过朝廷的反应也挺难说的，因为百官如今正看着李豫哭，满脸微妙。
　　没错，皇帝在哭，百官能做什么？
　　李豫看着盘子里的头发，眼泪都下来了，难以自抑——
　　“母亲要抓那田神功，一道旨意他就束手就擒了，实在不服，让大将带兵去擒他回来便是，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割发代首，为了三十三个盗匪，这是什么道理？！
　　面对安禄山逼近潼关的大军她都没怕过，如今居然因为一个田神功‘死’了一次！
　　百官由此得出俩结论。
　　第一，皇帝和太上皇，感情还是挺好的，起码表面上是母慈子孝。
　　第二，田神功死定了……
　　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甚至是所谓的江湖，如今估计都要弄死他。
　　这无关于利益，而是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名为‘民意’的东西。
　　聚拢起来的民意，倘若能够顺理成章地安抚好，那就是归拢的民心。
　　宰相心说你别哭了，办正事儿呢，于是出列拱手。
　　“陛下，太上皇有旨意，一为召回颜鲁公，任吏部尚书。”
　　按理说这事儿挺微妙的，太上皇退位了，还插手人事任免，合适吗？
　　六部高官的任免，那可是皇帝的权力，别说大唐了，就算到了大明都是如此。
　　某个家伙几十年不上朝，和百官内耗，结果就是整个朝廷六部几十年没有主官。
　　皇帝不点头，就真的是不能上任，名不正言不顺，皇权之威可见一斑。
　　然而对于这种微妙的问题，李豫却只是连连点头：“母亲的诏命，朕当然要照办，即刻拟旨，召回颜真卿，着令其接任吏部尚书，另外听说鲁国公之前家里遭了盗匪？”
　　“……”宰相张了张嘴，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您面前的头发，不就是那帮子盗匪害的么……
　　他们战绩还真是有够厉害，把大唐军神李虫娘脑袋都割下来了。
　　“鲁国公抚恤各部烈属，用的还是他自己的俸禄，这是朕之过啊……从内帑里面，拿出百万钱来，安抚当初常山的遗孤，另外再赏赐鲁国公百万钱，告诉他，这两笔钱切不可混做一用！听说他都卖书了，这如何使得……”
　　百官于是躬身谢恩，颜真卿也算是如今的文官表率了。
　　“太上皇的第二道旨意，是着令兵部，清点这几年征战之后的兵员，重新登记造册，另修订新军法。”
　　这其实是看起来简单，但是实际上牵扯最大的问题。
　　帝王心术，在李豫身上不好说，但是在李虫娘身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皇帝说要加恩，要抚恤，战士们太苦啦，以后苦一苦我这个皇帝，也不能苦战士们。
　　天下都知道了，大头兵们也知道了，只会说皇帝是个好皇帝。
　　可是那些想要让士兵们‘只知有节度，不知有皇帝’的军头呢？那些节度使呢？
　　登记造册，那就是变相地交兵权，中央知道你有多少兵，以后调拨的时候你听不听？
　　不登记，那也行——以后抚恤恩典，朝廷论功行赏，你就没有呗……
　　什么？朝廷不给？是你自己不说你有这么多兵的！
　　且不论上面怎么想，下面没拿到抚恤的士兵又是个什么想法？
　　如果有人想要依靠劫掠地方，养寇自重的话……
　　咳，还是看看田神功这次怎么死吧。
　　那三十三个盗匪，如今被天下人所注视，背负着更为直白的大义。
　　那就是皇帝宁可割发代首，也不会说纵容劫掠地方，逼民为盗的军头继续横行。
　　什么你很能打，什么你军功很多，都不重要，把你抓回来问罪很重要！
　　田神功如今要么造反，明刀明枪地和李虫娘干一架，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成为安禄山第二。
　　要么就赶紧自己去找到李虫娘，负荆请罪认错认罚，估计还能落得个好下场。
　　要是那几十个盗匪没能把田神功抓回来，那他要面对的就不只是江湖豪侠了。
　　要知道哥舒翰、郭子仪他们如今可都是在整装待命的，打吐蕃也不妨碍他们先走一趟江淮。
　　最后李豫朝廷达成一致，全力支持兵部清点天下军马，重新修整军法。
　　换而言之，就是要军事中央集权了！
　　军方对此表示支持，早在更早之前，安西北庭、朔方、关内行营等大号的军镇，就已经上书了。
　　郭子仪更是请旨，说要亲自行走各部军营，为兵部核验各部军马数量。
　　脾气好、宽容部下甚至可以说是宽纵的老郭，把这种最得罪人的事情揽下来，可见是也犯狠了。
　　既然主意定了，那大家就照办吧，李豫像是个橡皮图章一样盖了大印，通行天下。
　　大唐长安发出来的声音，不日就将传遍整个世界！
　　但是在那之前，田神功是不知道，自己成了风口浪尖里最惹眼的那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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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繁华，自隋时候就天下皆知。
　　田神功带兵进入了扬州，纵兵劫掠，自己也没少享受。
　　今夜的扬州，为了讨好这个军头，特意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画舫表演。
　　缭千华在扬州办事，刚收到来自后方的情报，看得瞪大了眼睛。
　　教众很好奇：“法王，出什么事儿吗？”
　　“……田神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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