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3.5-来此人间,涤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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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史思明正在厕所解手。
　　他还在思考那个奇怪的梦，突然觉得不对。
　　四周有问题，不但脚步纷乱，隐约还能看到门缝外面的火把到处摇曳。
　　而且那些人行走奔跑的时候，分明是有甲胄在身的声音！
　　军营之中，宵禁严格，没有紧急军情的话不可能有带甲的部队在主帅营帐附近乱跑。
　　久经战阵的史思明眯着眼睛观察了一阵，知道情况有变，赶紧扎紧衣带离开茅厕。
　　等到一个空档，他纵身翻过墙去。
　　确认了不是敌军来袭，也不是营啸，而是有人要兵变！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驿站，那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是谁？
　　是哪个部将想要投降唐军，要拿自己的脑袋去当投名状？
　　现在的情况，唐军势大不假，可是那李虫娘却是出了名的酷烈。
　　在她手底下的叛军，就没有好下场的，这些蠢笨的家伙怎么敢投降？！
　　不过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他憋着气轻手轻脚进了马厩，解了坐骑。
　　又借着月色取过鞍鞯，给马上好了牵到厩外，旋即飞身上马，往驿站外跑。
　　直接逃出去固然更快，可没有马匹，对方搜索完了驿站不就要找他了吗？
　　这个时候，史思明才有点后悔，应当带一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来军营的。
　　居然让一群兵将作乱，实在是……
　　不过没关系，有了战马那就可以跑。
　　只要他进入到军营之中，无论是谁要作乱，那都是找死了！
　　军营距离驿站并不太远，眼见着他冲出驿站，就要奔入林中。
　　但或许是战马的马蹄声太过响亮，他刚没跑出几步就被发现了。
　　骆悦带人冲出驿站，有人想要找马去追他，也有人拔腿就跟过去，想要用两条腿追四条腿。
　　这个时候，骆悦的随从周子俊反应最快。
　　他掏出弓箭，眼疾手快弯弓搭箭就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抓活的！
　　他要是活着，大家都得死！
　　弓箭连连，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史思明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那匹战马倒是好马，发现主人摔下来之后，赶紧绕回来再原地不停地踱步，很是焦急。
　　几人跑过去看，这才发现箭射穿了史思明的手臂，对方抓不住缰绳这才落下。
　　更多的部属围拢过去，举着火把，照亮了对方的模样。
　　火光之下，一代大燕圣王史思明，劈头散发浑身是土，狼狈得不行。
　　他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臂，连声呼痛。
　　这副姿态，哪里还有当年阵前死战不退的猛将模样。
　　几个士卒上前，两边抓着手臂把对方拉起来，按在原地，
　　史思明兀自挣扎：“谁在作乱？谁在作乱！放开我，我饶尔等不知情，护卫我便有赏！”
　　骆悦只是冷哼：“奉怀王之命！”
　　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
　　主要是现在都动手了，不坚持到底大家都得死。
　　史思明顿时恍然，有些颓废地张了张嘴，嘴里念叨着朝义的小名。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我朝来语失，合有此报……”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想要挣开束缚——
　　“现在杀我太早！大军被困，何不待我领军杀出重围，回归幽燕，再将大位归尔！”
　　“若不是你蠢笨，大军如何落得如此境地！”
　　“非我之罪——你们这样，终将成不了大事！”
　　小兵不懂这些斗争，他们见史朝义讲得不着调，什么大事啊大位啊，乱七八糟的，嘻嘻哈哈地羞辱他。
　　又是扯他的头发，又是推搡拖拽，最后拿来绳子将他捆个结实，准备带回去。
　　史思明怕命要没了，又扯着嗓子喊朝义的小名。
　　“我儿何在！我儿——莫要杀为父，我不惜死，但恐尔负杀父之名！”
　　看到史朝义不出面，他气急败坏，又骂站在一边的曹将军。
　　“你这狗才误我！误我！我何曾负尔，尔来如此害我！”
　　曹将军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史朝义这个有继承权法理的儿子反抗，他还真未必会同流合污。
　　别人杀掉史思明，那在伪燕体系里也叫造反，没人跟的。
　　可是史朝义这个好大儿动手……
　　嗯，只能说我大唐也好，大燕也罢，自有国情在。
　　史思明跳脚乱骂，犹如掉进网罗的猴子，全然不见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派头。
　　众士卒围着他起哄，足足闹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平复下来。
　　史思明也骂累了，心若死灰，坐在地上喘粗气，不再说话。
　　骆悦看了看天色，确信对方没有派遣人去调动大军，于是也放下心来。
　　他吩咐手下心腹，将思明连夜送到东边的柳泉驿关起来，自己去见史朝义。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骆悦去见史朝义，刀上的血都没擦，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史朝义正在旅店里等着消息，见了骆悦回来，抬起头便又是那副怯懦的模样。
　　“圣人不曾惊动？目前何处？”
　　骆悦放下刀，毕恭毕敬：“圣人安好，已差人送至柳泉驿，好生安顿。”
　　史朝义似乎这才放下心，擦着额前的汗：“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有没有惊吓到史思明不要紧，没有惊动大军，这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一早，史朝义差许季常前往大军，向后军的周挚等人通报情况，命其到柳泉驿会合。
　　随后他又传令各部队，令收拾行装，准备回撤，大军要往北突围，杀回幽州。
　　许季常赶到军营之中，见到了自己的叔父，以及周挚。
　　许季常的父亲是许叔冀，也就是原先大唐朝廷任命的汴滑节度使，后来被艾丽娅斩杀。
　　历史上他驻守汴州，乾元二年秋投降史思明，官拜中书令，还保留自己的部队。
　　按理说许季常应该对大唐——尤其是对李虫娘恨之入骨才对。
　　但是事实上，鉴于许叔冀也是个反复无常的家伙，他的儿子就更青出于蓝了。
　　区区杀父之仇而已，不报也罢。
　　相比起支持史思明，和唐军死磕，果然还是优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打什么李虫娘啊，打不过，逃吧！
　　他的叔父在特异世界线，大抵是暂代了许叔冀的位置，也带着一军。
　　但是他们这俩支持史朝义，却未必能说服周挚。
　　此人是史思明的心腹，官居宰相，得到重用，非常忠心。
　　即便是当他听完许季常一五一十讲完昨夜的事，也没有放弃救援史思明的决心。
　　倒不如说史思明现在也只是被困罢了！
　　只要他重新返回军营，拿回兵权，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但他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顿时瘫坐在座位上。
　　然后他就开始哭，说什么事已至此，只能听从史朝义的安排，走一步算一步。
　　周挚、许季常和他叔父，这些带兵的伪燕官员，于是去驿站打算与史朝义会合。
　　走到半路，他们遇到前来迎接的骆悦。
　　两拨人马并作一处往西行，越走越不对。
　　周挚一到柳泉驿，就面若死灰，明白自己没有机会了。
　　“你们杀了圣人，大军如何自处？”
　　“不杀他，大军南下，也是送命，不若往北，回归幽燕，拼杀出去各自还有机会活命！”
　　“……唉，尔等也是必死，我不过先行一步罢了。”
　　说罢他闭目等死，一副我是忠臣，你们这些贼子快下手的姿态。
　　骆悦很不爽这个家伙，但是看他这么识趣，还是给了周挚一个痛快。
　　接着，骆悦又假传史朝义的命令，将史思明勒死在驿站里。
　　可怜史思明，高低也算是一代枭雄，甚至有机会触碰中原霸主的地位。
　　结果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勒死在了一个小小的驿站里……
　　实际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多之前上头的将领都恢复了理性。
　　但是还是那句话，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史思明必须死！他不死，大家就得死！
　　他在军中影响力颇大，根深叶茂，还有不少周挚那样的死忠。
　　在如今的局面下，史思明又不可能像是大唐皇帝那样，被修建一个宫殿养起来当太上皇。
　　他只要还活着，军心就不会稳定，就可能有人拿来说事，向史朝义叫板。
　　为了断绝这个大燕圣王的人望，并且实现权力的平稳过渡，只能委曲一下他了。
　　想通了这些事，大家心里心中也就释然了。
　　就连史朝义，也坦然接受了骆悦以其名义处死史思明的现实。
　　毕竟大家支持这件事情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史朝义打算带着大家逃。
　　之前史思明一直对下的口径，都是要往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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