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9-战后二三事 R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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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在作战,战争还没结束。
  不过相对的,大唐到底是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稍稍平和了一些。
  艾丽娅没有搭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哥和生理上的父亲,她正在兴庆宫中看舆图。
  唐军在⻓安只休整了三天,郭⼦仪就再度出征了。
  出师之初,郭⼦仪先在潼关⼀带追击叛军,斩⾸五千级。
  然后⼜相继攻克了华阴、弘农⼆郡,这些都算是好消息。
  不过在正史的世界线里,也是一样的好消息,艾丽娅并不因此而欣喜。
  关键还是看洛阳……
  洛阳是伪燕政权的都城,绝⽆可能不经⾎战就轻易放弃。
  悬念只是这⼀战会在哪⾥打,艾丽娅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最后停留在陕郡。
  正史上的陕郡之战,有两阶段,前后拢共一个月不到。
  倘若只是单纯说陕郡会战,那就是第二个阶段的事情了。
  正史里,五月唐军在清渠受挫,退保武功县。
  双方一直僵持到九月,唐军积蓄力量,再攻长安。
  这就是陕郡之战的开始,在香积寺。
  第一阶段,唐军和叛军对峙,于九月二十八日双方在香积寺大战,死伤惊人。
  叛军败退,唐军胜利收复长安,获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但是广平王李豫这个时候没有乘胜追击,政治因素压倒了单纯的军事指挥。
  再加上这个时候叛军是有秩序后撤的,他们本身还保留有数万的有生力量。
  安庆绪和严庄商议后,便调集洛阳的⼀切兵⼒,命严庄率领,⽕速增援陕郡。
  同从⻓安⼀路溃退⾄陕郡的张通儒合兵后,步骑竟也达到了⼗五万⼈之多。
  这已经是安庆绪的全部家底了,他准备在陕郡放⼿与唐军做殊死⼀搏。
  这就是陕郡之战的第二阶段了,双方第二次正式对决。
  十月十五日,郭子仪部与叛军战于陕郡新店。
  从九月二十八日到十月十五日这么短的时间,再加上双方的战略意图。
  很显然这并不是两场不相关战争,而是一场延续没有断绝的战役的前后阶段。
  这次轮到叛军依靠山地,获取以逸待劳的有利地形。
  叛军依⼭布阵,唐军仰攻时渐渐不⽀,被步步赶下⼭去。
  眼看叛军就要转守为攻,占据上⻛,回纥骑兵出来了。
  与正史里的⾹积寺之战⼀样,此时扭转战局的还是迂回的回纥骑兵。
  战前就埋伏在南⼭的回纥骑兵,此刻从背后偷袭叛军。
  他们出击时间选择得⾮常精准,正好是叛军杀下⼭空出侧后⽅之际。
  叛军先是发现身后卷起了漫天沙尘,继⽽沙尘中射出了漫天箭雨。
  惊惶失措的叛军知道,他们的克星回纥骑兵⼜杀来了,未经接战便已望⻛⽽逃。
  这⼀战况,很容易让艾丽娅联想起⼋百余年后的⼀⽚⽯之战。
  李⾃成军也是在漫天扬尘中,遭遇⼋旗铁骑的突袭⽽溃败。
  骑兵在这种时候,实在是太过好用……
  叛军起兵之初赖以横⾏天下的曳落河精骑,已成回纥⼈的背景板。
  而这个阶段的回纥骑兵之所以予取予求,⽆往⽽不利。
  除了强悍的战⽃⼒之外,更重要的可能是其迂回突袭、出其不意的战术。
  次次都是唐军主⼒居前,回纥骑兵选择战局最胶着的时刻迂回突击。
  新店之战规模虽然浩⼤,但激烈程度却远不如⾹积寺之战。
  叛军很快就产生了连锁的溃败,没有像是香积寺之战那样的死战。
  当然也可能是当初能够死战的前唐军精锐,叛军核心力量,已经被打光了。
  面对这种连锁溃败,骑兵最擅⻓的作战场景就是追击战。
  不⽤付出正⾯攻坚的巨⼤战损,就可以轻易取得全胜。
  严庄在这⼀战中,⼏乎败掉了安禄⼭留下的全部家底。
  ⼗五万⼤军在史书里的记载,是“僵⼫蔽野”、“伏⼫三⼗⾥”、“庆绪之党,⼗歼七⼋”。
  ⼗⽉⼗六⽇,安庆绪在洛阳看到惊魂未定的严庄和张通儒。
  他⼼知⼤事去矣,连夜与严庄等⼈逃出洛阳,朝着河北⽅向奔去。
  残军只剩下⼀千步兵和三百骑兵,似乎无论如何也难成大事。
  ⾄德⼆载⼗⽉⼗⼋⽇,洛阳光复。
  在《资治通鉴》里面,有个算是臆测的暖心的结局。
  ⼴平王率军⼊城时,还在操⼼着如何兑现“⾦帛、奴婢皆归回纥”的约定。
  但是他却惊喜地发现,洛阳百姓已提前为回纥⼈准备好了⼀万匹锦缎,作为报酬。
  回纥人很开心,拿着锦缎就满意了,没有继续纠缠。
  可事实上呢?很显然历史没有这么暖心的可能。
  按照《旧唐书·回纥传》的记录,回纥骑兵纵兵入城,劫掠了足足三日。
  先是抢官方的府库,然后再抢商铺、⺠居,掠夺财物不可胜计。
  唐军也加入到了劫掠的队伍之中,洛阳城算是又遭了一次兵灾。
  然后⼴平王从洛阳⺠众那⾥凑了⼀⼤笔赎城费,给了回纥⼈,才停⽌了抢掠。
  所以无论怎么洗地,李亨承诺了任由回纥人劫掠,都算是一个耻辱性的转折。
  堂堂天可汗,大唐皇帝,威严扫地……
  因此广平王李豫必须要仁慈,比他父亲更仁慈,在历史的记录里更为被民众拥护。
  资治通鉴最开始是写给皇帝看的,有这方面的粉饰倒是正常。
  而用艾丽娅的话来说,那就是百姓过得好了,不大会觉得是皇帝的功劳,可要是过得不好,那骂娘的时候决计不会少稍带一个狗皇帝,要坐稳江山,关键还是看这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的水。
  好在在历史特异点这个世界线,变数多了许多。
  双方依旧在陕郡大战了一场,只不过这次叛军兵力没有十五万之多。
  香积寺之战的时候,安庆绪就已经带着家底过来,几乎一次拼光了全部。
  要不是艾丽娅那一声龙吼,孤注一掷的安庆绪极有可能在陕郡之战的第一个阶段就获得大胜。
  一旦被他打穿了那个时候的唐军,长安都守不住,关中也丢了。
  李亨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跑到江淮去,隔江防守,双方划江而治。
  当然,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多如果,这次是艾丽娅赢了。
  守住长安,拿回潼关,关中稳固,大量的有生兵力从后方支援出去,辎重粮草也跟随到位。
  唐军从香积寺之战的损耗之中回过气来,重新锤炼成了更强悍的精锐主力。
  陕郡会战的双方,残存的叛军依靠山地构筑防御阵地,被仰攻的唐军直接突破。
  李承恩率领四千玄甲铁骑,以及回纥人的近万骑兵,双方近乎围猎一样冲散了叛军的阵型。
  安庆绪逃回洛阳,史思明、史朝义父子甚至连洛阳都不路过了,带着数千残兵逃往范阳。
  唐军整军之后,围困洛阳城下,试图攻城。
  那个安庆绪的替身很显然没有人性神个体的伟力,和严庄狼狈为奸。
  这一对组合,倒是有历史上的死宅风格的安庆绪和奸臣严庄的风格了……
  如同正史一样,安庆绪弃城而逃,带着几千兵马离开了洛阳,朝着河北逃亡。
  第二天,严庄反正,放开城防,唐军正式进入洛阳,宣告光复东都。
  李承恩和数次大战之后仅存的数百天策军,据说不顾身份跪在洛阳城门外嚎啕大哭。
  天策军号称东都狼骑,原本的驻地就位于洛阳城外东北边的北邙山脚,四周有涧河环绕。
  在洛阳失陷之后,他们的马场成为了曳落河精骑的驻地,被糟蹋得不像样子。
  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
  打了这么久,天策军几乎打光了足足一代,但终究还是回去了……
  回纥骑兵这次不敢劫掠,一是害怕李虫娘把他们真的全杀了,二是怕李承恩把他们全杀了。
  要知道在他们露出进城意图之后,李承恩差点带着四千玄甲重骑和他们当场火并。
  而考虑到双方的装备和兵员素质差距,他们回纥骑兵未必是四千玄甲重骑的对手。
  回纥人两万六千多骑兵参与作战,如今拢共剩下的这一万两千多。
  看起来有数量优势,可只有四千铁鹘勇士是真正的战士。
  当初的那八千骑兵更类似部族的成年可作战骑手,要不是跟着李虫娘,绝对会被安庆绪带领的骑兵杀穿。
  侥幸不死的他们倒是不畏惧叛军,而是一想到那在世烛龙的可怖神异姿态,就半夜都得惊醒起来打哆嗦。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得到一声龙吼,居然真的吐出烈焰和风雷,把无数敌人摧毁成齑粉的?
  更别说后续的沙尘暴了,那已经不是人力可以妄想的天灾……
  这次大战之后,在广平王李豫的主持下,洛阳城的百姓凑出了一万匹锦缎给回纥兵马。
  这算是履行了当初李虫娘给回纥骑兵的承诺。
  只要他们用心作战,听从指挥,金帛钱财什么的,大唐确实不会亏待他们。
  而相比起这些名声,在洛阳,⼴平王李豫个⼈最⼤的收获,是他寻回了王妃沈⽒。
  也就是后来⺠间以讹传讹的那位“沈珍珠”,古代话本戏剧里面常见的女性角色。
  在⼀年多前逃离⻓安时,仓促之间⼴平王李豫没来得及带王妃⼀起⾛。
  在正史里,沈⽒是被叛军俘虏后,作为李唐宗室押送⾄洛阳。
  这次也差不多,但是中间有点小偏差,将她俘虏并且拐带到叛军阵营的,不是叛军的军队,而是江湖人。
  在艾丽娅第一次夺回潼关的时候,长安城里的宗室家眷和百官的家眷,是被艾丽娅打发走了的。
  王妃沈氏原本也是在这个阶段离开了长安,可是在去往灵武的半道上,遭遇了江湖人的劫掠。
  绑架她的江湖人自称是听命于安禄山阵营,只是在事后排查,极大可能和红衣教甚至是钧天君李倓有关。
  至于将自己大哥的王妃绑走,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就暂时不明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对夫妇失散了⼀年四个⽉之后,终于重聚。
  三天后,叛军里开始陆续有人投降唐朝。
  而且诸多地方的叛军守将都被地方军民杀了,地方郡县宣布反正。
  正史里,动作最快的就是陈留郡,陈留地方的军⺠杀掉了叛军守将,宣布全郡反正。
  而陈留守将就是尹⼦奇,此时距离他攻陷睢阳、杀害张巡连两周都不到,或许这就是天道循环。
  但是如今河南已经被平定,尹子奇更是被艾丽娅当初一击格杀,完全轮不到他再被杀第二次。
  艾丽娅也并不关注这些地方的墙头草——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大唐势弱,怪不得地方无力。
  对于忠勇的,要加以恩赏,对于这些选择中立的,也不能太过怪罪责罚。
  只有那些倒过去再助纣为虐的,才是必须要清算的家伙!
  叛军里面投降的人很多,最大的莫过于在唐军围洛阳的时候,就投降的严庄。
  这个参与密谋起兵的安禄⼭顶级谋主、谋杀安禄⼭的策划者、安庆绪的头号重⾂。
  他在穷途末路之时也降了,反得⼲脆,降得也利落,倒也是奸雄本⾊。
  在半野史性质的《安禄⼭事迹》中,还有个充满戏剧性的桥段。
  严庄先派妻⼦薛⽒,假扮永王李璘⼗⼀⼥,⻅到⼴平王李豫和郭⼦仪时才和盘托出⾃⼰的身份。
  提出的投降条件,是当众颁发免死铁券……
  而⼴平王李豫和郭⼦仪⼀商量,如果严庄这等叛军⼤员归降,再招降其余⼈想必就顺利多了。
  于是应允了颁发免死铁券的条件,还让他去⻓安觐⻅李亨。
  而之所以会有这种桥段,是因为正史之中严庄确实投降之后被送到了长安,不仅没获罪,还授封司农卿。
  但是在这个历史特异点,严庄的投降甚至都不是戏剧性了,而是直接在演戏。
  陕郡之战结束之后,没有了人性神的威势压制,严庄自然不会害怕区区一个替身。
  他盘整了一下洛阳城中仅存的守军,将重要军职全都委派给了自己的心腹。
  忠于安庆绪的将领,要么被他派去追随安庆绪“护驾”去了,要么就被他设计除掉。
  等到郭子仪催动大军攻克河内、河阳等地,对洛阳形成夹击之势。
  严庄才从容修书一封,派心腹送至唐营,表明自己愿意反正。
  广平王李豫、元帅郭子仪拆阅了这封书信,只觉得辣眼睛。
  只见严庄言辞恳切,言明自己本是为报国展才,故此才投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帐下。
  后来被主将安禄山裹挟,不得已从贼,但仍心怀朝廷旧恩。
  虽然这些年在伪朝廷中担任官职,实为无奈之举。
  如今王师东来,他愿意率麾下将士反正,以报国恩……
  这都还罢了,严庄又将他如何挑唆贼人内斗,指使安庆绪谋杀安禄山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他堂而皇之地将自己包装成为一名忍辱负重,深入敌营,又见机行事,智灭贼酋的大忠臣。
  此时,李猪儿早被他毒杀灭口,也不可能有人去安庆绪处求证。
  故此安禄山的死他想怎么渲染就怎么渲染,完全没有人能够质疑。
  信,还是不信?
  不信的话,就要攻打洛阳,打是肯定打得下来。
  虽然洛阳城池高深不逊色长安,但这种大都城,实在是易攻难守。
  没有民心的支持,对方也不大可能把唐军拖入巷战的泥沼之中。
  可能够兵不血刃,谁愿意在洛阳这种地方开战呢?
  大军之中,如今是李豫和郭子仪说了算。
  原本的军事参谋李泌,被天子李亨留在长安,并未随军前来。
  郭子仪皱着眉头看完书信后低头不语,他对严庄这番鬼话将信将疑。
  但安禄山的暴死,和洛阳城中的这些城防兵马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
  如果真能兵不血刃地收复洛阳,自然是好事一桩,也的确让这位深谙韬略的元帅无话可说。
  而广平王李豫却是兴高采烈,连声称赞严庄是有勇有谋的大英雄、大忠臣。
  当即一面将他的降书送去长安呈报天子李亨,作为一桩大功劳。
  一面立即修书回复,表示欢迎严庄的投降,并承诺将重重保举他的官职。
  很显然,对于李豫来说,怎么拿下洛阳不重要,重要的是拿下洛阳本身。
  不几日,圣旨降下,天子果然赦免了严庄及其党羽的一切罪过。
  所有投诚兵将皆按反正论,严庄本人立有大功,被封为司农卿,位列九卿之一。
  这位昔日洛阳街头的无赖少年,迈过上司和同僚的尸骨。不断地更换着忠诚与背叛的面具。
  终于在这场战争之中,爬上了无数寒窗苦读或刀头舔血的人们都不曾到达的巅峰。
  不可否认,在漫长的历史中,这类人的确存在过,也仍会继续存在下去。
  但也不可否认,他们绝对不是招人喜欢乃至崇敬的类型,起码他们还要面对一个李虫娘。
  司农卿是从三品的职衔,如此宽宥,⼤唐对反正的叛⾂简直不能更宽⼤为怀了。
  可这是李亨答应的,李虫娘答应吗?
  李亨阵营的文官当然也有理由解释,比如严庄最开始就不是大唐的臣子,而是安禄山的谋士。
  他起家孔目官,跟随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迁太仆卿。
  后来力劝安禄山谋反,积极出谋划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至于他后来杀了安禄山,这还不够吗?
  艾丽娅或者说李虫娘,特意手书回复,问对方到底清不清楚孔目官是什么。
  孔目官确实不是官,而是吏——可就算是吏员,那也是我大唐设置的职位。
  设于司、府等官署,掌呈覆纠正本案文书之事,为的就是让你劝人造反?
  李亨朝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严庄倒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还在抵达长安的途中。
  不仅是他,就连李亨朝堂以及李隆基集团,也刚刚抵达关中,还没正式回到长安。
  李虫娘的强硬,让文武百官集团很是有些不适应。
  严庄不重要,但是严庄的下场很重要。
  他的下场,对于整场叛乱之中的那些官员,甚至是原为唐⾂的附逆者,都算是风向标。
  河东道一整个辖境,东距常山,西据河,南抵首阳、太行,北边突厥。
  领太原府和蒲、晋、绛、慈、隰、汾、沁、辽、岚、石、忻、代、云、朔、蔚、泽、潞,共十八府州。
  这些官员,内里的世家望族,又该怎么算?
  说他们是叛军的爪牙未免有些偏颇,可要是真深究他们的言行举止……
  只能说整个河东道境内,有资格昂首挺胸面对李虫娘这种强硬姿态的,并不太多。
  颜杲卿当初倒是忠义,可是舌头都被安禄山钩出来了,全家惨死,这谁看了不怕?
  怕,那就只有投降,投降之后如今城头变换大王旗,他们也难做。
  大唐朝堂因此而暗流涌动,似乎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原本的大唐国都,乃至于世界中心,长安城。
  而承载了某些官员希望的皇帝李亨,终于回来了……
  ……
  ……
  ⾄德元载还未结束,唐肃宗李亨就回到了阔别近年的⻓安。
  上次离开时,他还是为各种不确定性所困的太⼦,归来时已是中兴⼤唐的天⼦。
  圣驾回銮,⻓安百姓踊跃出城迎驾,队伍⼀直排到了⼆⼗⾥外。
  ⼈⼈⾼呼万岁,有⼈⼿舞⾜蹈,有⼈喜极⽽泣……
  大唐的百姓知道很多事情,长安的百姓更知道很多事情。
  但是起码在今天,在李虫娘竭力维护住的长安,中央权威依旧还在,大唐皇帝依旧还是天下之主。
  大唐监国李虫娘甚至亲自率领长安城的文武百官出迎,算是给足了自己这位大哥最基本的颜面。
  很显然,相忍为国这种事情,她李虫娘——或者说新明大帝艾丽娅,比李亨更懂。
  谁还不是个皇帝呢?
  真要深究起来,艾丽娅还真就是大明的中兴之主,和李亨走的是同一个法理风格的
  只不过新明和旧明中间间隔久了点,而她的成就,也比李亨高了那么一点点……
  而且众所周知,大明皇帝易溶于水。
  也就艾丽娅没那个闲心,不然高低得让大唐皇帝体验一下大明的风土人情。
  毕竟真要是把李隆基李亨父子都落水惊惧,染病而亡,也还有个李豫能扶上位,没什么大不了的。
  之所以艾丽娅不当皇帝,不是因为不喜欢,也不是因为做不到。
  而是因为现在的大唐,承受不了再一个马上皇帝了。
  李世民李二凤,足够厉害了吧?
  可就连他都得在渭水之盟之后忍气吞声。
  难道他李世民被人家打到长安外四十里了还选择退让,是因为太软弱了吗?
  很显然不是,大唐的皇帝有多强,取决于大唐的国力有多强。
  渭水之盟的耻辱之后,李世民甚至允许军士在显德殿内习武。
  攒了三年多的家底,才重新和突厥大打出手,然后直接把突厥颉利可汗抓来跳舞。
  现在的大唐也一样,河东道糜烂,各州郡疲惫,江淮竭力支撑赋税已经有点后继无力。
  艾丽娅估算,至少要给如今的大唐两到三年的时间休养生息,才能够再收拾周边。
  什么吐蕃,什么西域,这段时间只能是憋着口气忍下来……
  如今的李虫娘,可以是大唐的刀,但大唐的刀,不能是皇帝。
  也因此她选择和李亨相忍为国,大唐监国坐拥军方声望和大军兵权,依旧表现得兄友弟恭,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大唐经历了太多父慈子孝,难得出现一个周公一样的人物,实在是让人惊喜不已。
  当然啦,这是外界的看法,此种盛⼤祥和的场景,也只是李亨回銮的⼀个⾯相。
  针对叛乱之中那些附逆者的政治清算,正在磨⼑霍霍。
  就在李亨回⻓安这⼀天,御史中丞崔器出面,将那些从河东道返回的,投降叛军的变节官员集中到⼀起。
  他命那些官员脱下冠帽鞋袜,⾚⾜⽴于⼤明宫正殿含元殿前,捶胸顿⾸请罪于天⼦。
  这些官员周围环⽴着监视他们的⼠兵,可谓是狠狠地践踏了一番他们的尊严。
  跟随李亨的那些从凤翔回到⻓安的官员,也被命令来到含元殿前,围观附逆者如何受辱。
  历史上投降安禄山的职位最高的人,是宰相陈希烈,这次他倒是命好,成了忠臣。
  以洛阳伪宰相为⾸的三百多名附逆官员,也从洛阳被押回⻓安,陈希烈站在岸上看船翻。
  崔器让他们⼜上演了⼀次两天前的示众仪式,然后把他们关进狱中。
  按照崔器的意思,这些贰⾂按律皆应处死!
  李亨本准备同意这⼀⼤规模处决的清算⽅案,但宗室李岘此时及时站出来劝谏。
  “贼陷两京,天⼦南巡,⼈⾃逃⽣。”
  “这些附逆者都是陛下的亲戚或勋旧⼦孙,现在不分⻘红皂⽩地⼀概处死,恐怕有违于圣⼈的仁恕之道。”
  李岘这⾥说的是道义,接下来他更多谈到了利害。
  “现在河北未平,叛军那边的附逆官员还很多。”
  “如果对附逆案件从轻怀柔处理,就会让他们产⽣重新归顺朝廷的想法。”
  “如果杀尽附逆者,那些还没反正的⼈就会顽抗朝廷到底了!”
  李岘话⾥话外,透露了当时流⾏于⼠⼤夫中的⼀种舆论。
  所谓“天⼦南巡,⼈⾃逃⽣”,就是暗喻李隆基抛弃百官离京,实际率先背弃了君⾂之间的契约。
  因此⾂下可以⾃寻出路——在⼠族社会尚且存在的大唐,家族与国家孰轻孰重,尚未有定论。
  无论是隋朝开始的科举取士,还是武则天打压士族世家,都没有彻底地断绝到这些世家的命脉。
  世家门阀的力量依旧在,在家为先,国为后的思想背景下,⾂对君的“忠”不是⼀项⽆限责任。
  相反,君主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这也是身为陇右士族的李家当初当皇帝的政治承诺之一。
  同时,⾂⼦除了恪守职责之外,并不⼀定要承担以身殉国的道德义务。
  颜杲卿固然可敬,张巡也是令人唏嘘,可问题是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颜杲卿,都是张巡。
  李岘的观点固然更宽仁中正,也更契合当时的平叛实际。
  但是也应该考虑到,李岘代表的是宗室、功⾂等既得利益群体。
  他们与不少附逆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河东道糜烂不假,可是那些世家大族,却也还都在。
  安禄山不是黄巢,他要当皇帝,知道自己需要谁的支持,叛军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得罪这些大家族。
  黄巢才是‘天街踏尽公卿骨’的骨子里的狠辣……
  相比起来,文武百官更愿意将此看成是一起单纯的安禄山集团的叛乱,而不是改朝换代式的造反。
  既然只是内部叛乱,那么清算安禄山集团就差不多了。
  崔器和李岘这两派争论了很多天,而足以一锤定音的李虫娘,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离开了兴庆宫,选择了住进之前被查抄一空的虢国夫人的府邸。
  不得不说虢国夫人当初受尽恩宠,是懂得享受生活的。
  即便她的府邸经过查抄,可大概的底子依旧奢华,园林丰满,艾丽娅隐居其中很舒服。
  至于说旁边的杨国忠的府邸,以及不远处的安禄山的府邸,则是陷入了空置,无人敢动。
  兴庆宫中的李亨⼏经斟酌,并且还派人询问了李虫娘的意见。
  而李虫娘的意见,是皇兄尽可做主,你才是大唐皇帝,我已经不是大唐监国了。
  没错,在李亨回归长安兴庆宫之后,李虫娘的大唐监国身份,就自动解除了。
  没听说过一个国都又有皇帝又有监国的,李虫娘如今只剩下长安公主和领关内道、陇右道的职权。
  甚至就连后续的平叛,她似乎也不参与。
  大军如今的指挥,名义上是广平王李豫,实际上是郭子仪。
  李亨在纠结了一阵,并且没见到李虫娘再度强硬之后,最终选择了李岘的“从宽论”。
  但有迹象可以看出,如果不是因为河北未平,李亨的本⼼是从严不从宽的。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人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论迹不论心的。
  相⽐全部处死的原⽅案,新⽅案将数量众多的陷伪官员以六等定罪,详加甄别。
  重者刑之于市,斩首。
  次等的赐⾃尽,再次则是重杖⼀百,但实际上行刑自然就等于处死。
  毕竟除非是有内功在身的武将,比如说李承恩、仆固怀恩之流,谁扛得住一百棍?
  甚至真要打的话,军中行刑,之前广平王李豫领李虫娘责罚的十军棍,都应该被当场打死才对。
  前三等基本都是死,最次的三等或者被贬,或者流放。
  安禄⼭亲封的宰相达奚珣最受关注的,因为他代表了叛军之中文官集团的脸面。
  最后达奚珣被判定为⼀等罪,连同其他⼗七⼈被斩于城⻄南独柳树下。
  李亨还令百官围观,告诉他们这就是当安匪的下场。
  宰相也得死,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历史上陈希烈被定为⼆等罪,和其他六⼈被赐⾃尽于⼤理寺。
  这次陈希烈反倒是负责行刑,看着其他六个曾经的同僚身死,多少带着由衷的庆幸。
  达奚珣之⼦达奚挚等⼆⼗⼀⼈被杖时死于京兆府⻔,没有谁能熬过来的。
  反倒是在崔光远的定责上,大家陷入了为难。
  历史上的崔光远,做选择永远快人一步。
  李隆基弃⻓安时,被指派留守的崔光远,是⼤唐的京兆尹。
  叛军还没进⻓安前,崔光远就已派⼉⼦主动联络安禄⼭,被委任继续当⼤燕的京兆尹。
  叛军内乱时,崔光远从⻓安跑到灵武投奔李亨,还平叛有功。
  因此李亨进⻓安时,崔光远⼜作为从⻰功⾂当上了⼤唐的京兆尹。
  这三个“京兆尹”背后,是崔光远⼀贯快⼈⼀步的政治抉择。
  他没有像哥舒翰那样在死战之后,才投降安禄⼭。
  也没有像达奚珣、陈希烈那样在唐军光复两京后,做了⼤唐的俘虏。
  而在这个历史特异点里,艾丽娅因为早就知道对方是滑不留手的泥鳅,一大早就予以启用。
  所以崔光远在李虫娘第一次守卫长安的时候,就投降了,但是是虚与委蛇,拖延通关守军时间。
  第二次潼关失陷,他又投降了,只不过这次叛军都不信他了。
  李亨朝廷回来之后,有一些文官不知道李虫娘的军阵神异,觉得可以用老方式对付她。
  首先,就要剪除她的党羽——让我来看看李虫娘有什么党羽,文官陈希烈?京兆尹崔光远?
  陈希烈因为没用,所以反而没什么把柄可抓,大家也就放过了。
  可是崔光远投降过啊!他说自己是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崔光远于是被抓了,抓了之后,大量的弹劾才送到李亨案头。
  李亨看到之后人都是懵的——谁让你们抓他的!李虫娘下的命令让他去拖延时间的啊!
  崔光远的儿子跑到当初的虢国夫人府邸,现在的长安公主府,在门口跪地哭求。
  『京兆尹崔光远被谗下狱,其子惶恐不能言,哭于上邸,跪地昏厥不醒,时人多称忠孝』
  时任京兆尹的崔光远因为‘谗言’被抓了,他的儿子吓得害怕,跑去‘上位’的府邸哭求。
  这就很有趣了,什么是谗言,谁又是上位?
  至于说时人称赞他忠孝,则是直接给事情定性了,忠诚且孝顺。
  实在是文人的笔,胜过刀剑……
  李虫娘没有出面,只是给李亨送了半根箭矢过去,并且附上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恳切,用词甚至有些谦卑。
  这是我当初作战时候,被叛军射伤挖出来的箭矢,请皇兄看在我的功劳上,不要为难这些曾经听命与我的人。
  啧啧啧,这是她李虫娘该说的话?
  李隆基跑了,李亨无能,李虫娘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从长安打到江淮,平定河南又要回长安血战。
  一年时间,前后打了五六场大战,可以说如今的大好局势是她亲自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她在这边势弱求饶,请李亨这个皇帝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高抬贵手。
  那另一边曾经跟随李虫娘作战的大军就要开始嘀咕了……
  从河南往范阳打的二十万大军,压根就没见过你李亨。
  当初是跟着永王李璘混,后来跟李虫娘,这横竖都是有罪的话,他们算什么?
  而打完了香积寺的长安军队就更不好说了。
  他们之中有的还跟着艾丽娅在第一次潼关大战的时候,守卫过长安呢!
  崔光远算是他们的同僚来着,当初大家同心戮力,现在倒好,没了……
  李亨下午得知消息的时候,兴庆宫据说都已经宫禁了。
  然后晚上宫门打开,李亨亲自去把崔光远提了出来,涕泪说卿乃忠臣,都是误会!
  崔光远信没信,没人知道,但是之前还希望搞扩大化那套的李亨朝廷百官,倒是暂时偃旗息鼓了。
  李虫娘的强硬,他们原以为是可以借用的。
  你强硬,那我就帮你强硬到底——你要清算,那我就清算河东道的九族!
  可是没想到李虫娘不仅不强硬了,反而软弱可欺到了令人不忍的地步。
  这种软硬转换自如的政治才能,一时之间让他们感觉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公主。
  反倒像是李林甫时期,最巅峰的那批大唐帝国的政治生物……
  也得益于李虫娘的‘软弱’,对待这些陷伪者,李亨朝廷最后奠定了怀柔的基础。
  因此受益的人里面最有名的,大概是王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王维。
  他的官位不高,但是名气很大。
  历史上王维是在长安,然后长安失陷被抓,最后投敌的。
  而这次,他是在洛阳的时候,遇到洛阳失陷,然后投敌了。
  被押解回来之后,他的弟弟王缙努力营救他,最后以削⼰官位以赎兄罪,算是被放了一马。
  当然也有王维自己的因素,他一方面装疯卖傻,另外一方面假装自己的嗓子出了问题,没有办法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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