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2-古老的智慧叫以退为进 97/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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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第一个阶段，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二个阶段，也许有事发生，但是我们最好静观其变。
第三个阶段，也许应该行动，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第四个阶段，也许本能做点什么，但现在已经太迟了——是时候鞠躬了。
哦，或许他们连鞠躬都没有，或者只是弯一弯高贵的腰做一次形式主义的敷衍。
毕竟靠折叠来解决问题的方式，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而放到一个国家层面，任由一群海鲜跨越三国的国界，猎杀超过一千名人类，这甚至都超越了渎职的范畴了。
应该说当一个社会契约以这种形式而存在的时候，国家本身的含义定位就已经是无限趋近于模糊。
这个国家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更可怕的，或者说更无力的事情在于，没有人需要对此负责……
是的，听起来很无稽，但这就是事实。
就像是那句逻辑诡辩说的一样——造成这种惨案的是死亡之群啊！是那些章鱼啊！你找它啊找我做什么？
艾丽娅看着玛格丽特女王，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所以，你现在能做点什么？”
玛格丽特女王能做什么？
这个维持着偶像人设，有着学者一样的渊博知识和充沛的精力的七八十岁老太太，这个时候茫然地看着大家。
某种意义上，这个国家元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彻底搞清楚。
她生活在阿美琳堡宫，每周坚持跳一次芭蕾舞，每年享受着这个国家供奉的数百万美金和十八吨青鱼。
丹麦并不生产青鱼，但是这没有什么关系，维系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国家的王室的体面，区区十八吨而已。
安徒生当年写童话的时候，玛格丽特的祖辈会关心一个在冰天雪地里面划火柴梦到温暖的小女孩吗？
艾丽娅就这么看着，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些所有人，看着这些自诩文明世界的人，这些社会的管理者。
没有人说话……
艾丽娅于是低下头，她看着手里的文件，沉默了片刻之后从里面抽出来两张。
“爱丽丝今年22岁，她怀孕了，六个月，孩子的名字已经想好了，叫尼尔斯，原因是孩子的父亲是一名在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的工程师，他想要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够像量子力学的奠基人、原子结构学说之父尼尔斯·玻尔一样，再获得一次诺贝尔奖……”
大家屏着呼吸，重新把目光聚焦在艾丽娅身上，后者的语气越平静，他们的心绪就越是不能平静。
“爱丽丝在挪威的一个军事营地旁边的小镇生活，她开了一家咖啡厅，生活还算可以……灾难发生的时候，她曾经数次前往临近的军事营地呼救，挪威的高层在一个小时之内接到了超过15起上报，但是出于对某些责任的考量，他们严令拒绝军事营地里面的武装力量出动，因为死亡之群在之前表现出了明显的迁徙意图，即将离开。”
“于是爱丽丝死了，她在军事营地的门口，被两只死亡之群的个体拉扯成两半，她的孩子尼尔斯还没出生，就成为了这个凶残的集群意识分体式泰坦巨兽的食物，完美诠释了生态圈的残酷，以及生态链上的弱肉强食。”
艾丽娅拿起那张纸，轻飘飘的，一张纸只有4.3克。
上面记载着一个普通的女人的一生——连带着她未出生的孩子，甚至都没能够把整张纸填满。
“摩根斯，下达不许主动出击命令的军事营地管理者，他所在的军事营地拥超过150名现役士兵，这个军事营地动用了国防计划1.76亿美金的预算，光是军事营地的住房就花费了五千八百万，按照原本的军事部署，在本次神恩文明和多国联合演习部队的演习结束之后，他们将会集中该军事营地的力量，前往挪威最东北方向的芬马克地区，该地区与芬兰和俄罗斯接壤，届时会有超过500名士兵驻扎在波桑厄尔，用以扼制那个强大老邻居，重演冷战时候的格局。”
毛子的代表听到这里嗤笑出声，用满是鄙夷的眼光望向挪威的同行，后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看他。
然后艾丽娅补充了一句备注：“军事营地主官摩根斯于今日上午提出辞职，递交了辞呈，据我所知，挪威官方拟决定以荣誉军人的身份允许对方辞职，并且为他多年以来劳苦功高的卓越贡献，授予国家防卫勋章。”
“……”
“你们拥有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拥有北方装甲旅下辖直属装甲营部署在该营地的6台豹2a4no主战坦克，但是因为某些政治选项，你们选择了无视自己的国民在军事营地门口被屠杀……你们问我，你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我们……”挪威的官方代表嗫嚅着，无法反驳这些来源不明但是高度真实的数据。
他甚至知道——或者说能够理解那个军事主官的心态。
常年没有战争，承平日久，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国家防卫能力和防御观念。
就像是他现在只是在这里‘上班’一样，对方在军事营地里面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另一种上班。
这是一种悲哀……
人类处心积虑建造出来的武力，人类花费大量资源培养出来的战士，人类花费民众预算堆砌起来的防线，本质上并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是为了让民众相信他们被保护着——但是死亡之群知道并没有。
而现在，艾丽娅也知道了并没有。
“瑞典目前拥有豹2a5的瑞士版本strv122型号，一共120辆，在从遭遇袭击到放任死亡之群越过国境线的这17个小时里，这120辆现役重型机动力量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动和调整，瑞典官方发布的最近的一条相关信息，是死亡之群途径的道路可能发生了‘某些地质灾害建议避免从该地区出行’的建议。”
“……”
“丹麦目前在陆军第2旅拥有1个坦克营，日德兰骑兵团第1营，拥有57辆豹2主战坦克……当然啦，我说这些东西，并不是说在发现什么怪物的时候，你们的坦克就能够从天而降，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拥有这些先进的武装力量，花费这么多国民的纳税来维系着这份武力，是准备什么时候用？要知道你们不是那些真正穷苦到没有反抗能力的第三世界国家，他们只有几把ak，而你们拥有货真价实的坦克和装甲车——你们在等谁来拯救你们？”
在等谁？他们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他们只需要看着死亡之群迁徙就好，死几个人而已……好吧死几百个人而已。
打起来的话，是要负责的。
官方要负责获胜，负责安抚民众，负责重建，负责对这一切的一切负责。
谁愿意呢？
而更可悲的一件事情，在于他们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们愿意……
“艾丽娅小姐！”玛格丽特女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承诺，会督促他们严肃处理这些事情！所有相关的责任人都必须受到调查！”
“然后呢？”艾丽娅看着她，好奇地问道：“调查之后呢？”
“……最、最起码，他们的职务都不会得到保留……然后……”
玛格丽特女王恍惚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是啊，然后呢？
然后辞职——或者被辞退——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好，就是这样了，因为不可能再有然后了。
这一切可是天灾啊！是泰坦巨兽肆虐，为什么这些事情还需要有人负责的？
“我冒昧问一句。”艾丽娅收好所有的文件：“如果我的人不在冰岛，不距离那么近，你们会怎么办？”
“……”
“如果没有那些外星人在几个小时之内完成南下、救援、压制的任务，你们打算怎么办？”
“……”
“如果没有裁判部的两百多个各国要员代表，你们真的会把这一切公开出来，选择求援吗？”
艾丽娅这么说着，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纸，那张打印纸正反两面都有资料，密密麻麻。
“这是一份贵方情报部门自己截获的资料，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丹麦的情报部门一直在协助某个国家的棱镜计划监控你们自己的官方，而你们的官方在之前一次内部秘密会议的所有会议纪要，就这么被完整地传递了出来。”
丹麦官方的代表表情顿变，看起来就像是有谁给了他一拳，脸色瞬间从难堪变成苍白，不由自主站起来。
艾丽娅已经开始念那份会议纪要的关键内容了，其实压缩起来也没多少字。
“我们可以放弃法罗群岛，该地区本身就不完全属于我们管辖，只有名义从属关系……区区四万人，没有支柱产业链，没有花费时间和预算救援的必要……可以把责任推给tpc，甚至可以推给那些外星人……对外应该先一步发起谴责，可以通过媒体渠道营造一个对方负担主要责任的印象……”
念到这里，艾丽娅翻过来那张纸，开始细数帮着丹麦官方制造这种‘印象’的媒体的名单。
其中包括并不仅限于丹麦自己的媒体，还有部分北欧的乃至于延展到不列颠和法兰西的自由媒体。
“让我们看看这些标题……残暴的外星人……进行可怕秘密实验的世界和平联合组织……没有发出预警的帝王计划前哨站……心向自由世界的神恩文明舰长想要上演又一次猎杀红色十月式逃亡……雷克萨——”
艾丽娅回过头，笑道：“你向往自由世界，想要上演一次红色十月逃亡？”
雷克萨将军不明所以，他甚至连红色十月逃亡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至高无上的军团长。
猎杀红色十月，一部由约翰·麦克蒂尔南执导，肖恩·康纳利、亚历克·鲍德温、斯科特·格林主演的动作片。
这部非典型的好x坞大片，讲述了冷战时期的苏联潜艇红色十月号在舰长雷米斯计划向西方投诚，在他率领下红色十月号冲破重重阻力，最终成功投奔自由世界的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的原型是什么呢？
是一个名为瓦列里·萨布林的政委，劫持警戒号战舰试图前往列宁格勒，重新发动第二次十月革命的事件。
一个纯粹的、高尚的理想主义者，认为当时的当局背叛了人民，试图重新唤醒人民起来抗争的悲情的故事。
不过西方人理解不了这种脑回路，他们坚定地认为不可能有这样纯粹的、高尚的、为了真正的理念和斗争就奉献出一切的人，他们坚定地认为对方是利己的，一定是为了去往美好的自由世界，所以影片就该这么演。
当然啦，也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他们不愿意让人们相信有这种事情，就像是切尔诺贝利，就像是列宁。
他们理所当然可以抹黑一切，因为死人是不会发声的，死去的国家也不会。
同样的道理，他们现在就可以抹掉现在发生的一切，因为被死亡之群袭击并且身亡的人是不会发声的，也没办法向着谁追究责任，更何况似乎谁都没有责任。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雷克萨将军在身后翻译团队的支撑下，弄清楚了所谓的红色十月逃亡代表着什么。
这个能够一剑重创死亡之群聚合体的强大剑神，目前这个脆弱人类世界里当之无愧的超人类，只要露出些许‘逃亡’意向就绝对会被无数势力不计代价招揽保护的个体伟力拥有者，冷汗淋漓地半跪了下去。
不仅仅是他，还包括了他身后的其他所有神恩文明列席人员，全都起身半跪，朝向艾丽娅请罪。
惶恐的感觉席卷了整个信息链路里面的神恩人，悬停在人权法庭外面的战舰甚至都因为艾丽娅这一句话而降落，主动解除了所有武装和防御力量，就像是一只强大的巨兽翻过身露出柔软的肚皮以表臣服。
他们宁可去战场上和谁干一架同归于尽，都不敢听到艾丽娅问这样的话……
“我们绝对不会！也永远不可能背叛殿下！”
“因为我很可怕？”艾丽娅俯瞰着他：“因为我的个人威望，还是因为我的个体伟力？”
雷克萨将军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可是这该怎么解释？
寒暑不侵的强大剑神心跳如同擂鼓，思绪纠结在一起，欲辨忘言。
他背叛艾丽娅，是背叛军团长？
扯淡——他背叛军团长，其实代表的是背离了整个神恩文明！
那并非是对于一个人或者一个势力的背叛，而是对于基于三界大战，基于无数人流血牺牲所铸造的智慧种同盟的根本理念、文明法统、社会契约大义的背叛。
军团长从来都不只是军团长，祂代表的是一个被无数人高高托起来，得以在混乱无序之中挣扎求生的命运共同体，而军团长真正能够让神恩文明的人为之死战的，也不是因为祂的个体伟力具有何等的统治力，而是因为祂本身代表了这个社会契约最公平公正的裁决的一环。
只要付出了，就会有回报，只要跟随祂作战并且获得胜利，就能够给家人、后代、所有人一个安全稳定的秩序。
智慧种同盟的社会契约，就是这么简单朴素，所有人都笃信军团长能够带领他们创建更美好的未来，所以无论为了这个未来牺牲多少人，进行多艰难的抗争，都是值得的，为此他们赋予了军团长这个身份无数的含义，祂即是大义，即是国家，即是文明，即是一切——但是祂也肩负着一切，所有的荣光归于军团长，所有的美好归于人民。
军团长做到了，所以如今的艾丽娅无论怎么弱小都好，在神恩文明的认知里，依旧至高无上。
但是如果军团长没有做到呢？如果一个承担了社会契约的势力，只享受权利却不承担义务呢？
好吧，起码在军团长身上没有如果，艾丽娅这个社会契约里面最后的兜底，最后的裁判，在神恩文明依旧有用。
艾丽娅全然没有在意自己三十七度的嘴刚才居然说出了这么冰冷的诛心的话，只是复冷声道：“雷克萨，抬头。”
雷克萨将军抬起头，战战兢兢地望向如今是真的隐含着怒气的军团长。
如果艾丽娅用马鞭抽他，踹他两脚，那雷克萨将军反而不会惊慌，因为他知道自己能改。
可是如果艾丽娅用过这种平静的语气和他说道理，雷克萨将军就怕了——因为他知道艾丽娅在较真。
没有什么事情比比一个文明的领袖开始较真更可怕了，这意味着对方将要动用文明赋予他的最高裁决权能。
“为什么在救援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启动应急预案，出动所有机动力量？”
“……”雷克萨将军喉咙滚了滚，低下头，汗出如浆。
因为这里不是神恩文明，因为这些人虽然也是人类，但不是自家的人类，因为神恩舰队只有这么点兵力了。
雷克萨能够说出一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说服任何人，保存舰队有生力量不被当枪使这有错吗？
没有——但是他却没有一个理由能够面对这个时候的艾丽娅！
这个时候的艾丽娅，不是他的顶头上司，而是曾经的那个人类种最后的守护者，智慧种的领袖。
是那个为了一个城镇的陷落就敢动手打穿地狱界屏障，带着重兵不惜代价进行救援的军团长。
这一切值得吗？
当年第一军团出动精锐的部队去救援没有价值的平民，为了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战死了一个剑神。
有人质问军团长，质问整个汇聚了人类种精华的第一军团，他们到底把第一军团当成了什么去挥霍。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你们在做什么啊！那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剑神！一个孩子能换一个剑神吗？
而军团长的回答格外简单——如果有一天提问的人陷入了这种危机，第一军团也会出动去救他，不惜代价。
人族第一军团也好，智慧种同盟也罢，这一切建立起来并且为之奋战，不就是为了那么一个孩子吗？
所以这一切没有值得不值得，也不应该有值得不值得的发问。
在他们建立起这么一个取信于所有人的契约之后，享受着整个人类种乃至于整个智慧种赋予的信任、物资供应、人员补充乃至于大义名分，他们就已经有了必须要豁出去拯救任何一个民众的责任。
哪怕这个代价是他们自己的性命——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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